1990年，英国社会学教授厄里首次提出“游客凝视”（tourist gaze）这一概念。厄里认为，人们不定期地离开惯常生活地和工作地前往异地旅行，是为了通过“凝视”那些与自己惯常环境不同的人或物来获得愉悦、怀旧、刺激等体验^[5]。游客凝视各种景观、人物和事物，选择、收集、组合和重建不同的符号，进而形成符号记忆，沉淀出主体感知和意象。摄影作为游客凝视的物化形式，是凝视的符号化产物，照片便是旅游意象最直观的表达方式，是游客对场所意象的个人诠释。国内已有若干学者基于视觉表征来分析不同空间尺度的目的地旅游意象，如孔令怡等^[6]运用ZMET（zaltman metaphor elicitation technique, 简称ZMET，隐喻抽取技术）分析凤凰古城游客照片以探知古城典型意象元素；徐畅^[7]运用VEP（visitor-employed photography,简称VEP，游客受雇摄影法）收集游客照片并以此分析上海枫泾古镇认知意象感知体系；曹兴平等^[8]通过游客照片分析从景观元素及元素组合两个层面解读游客对安徽宏村的意象感知；孙瑞等^[9]结合模拟拍摄法、图片分析法和深度访谈法，从认知形象、情感形象、整体形象3个层面研究游客对扬州东关历史文化街区的意象感知等。

笔者梳理文献发现，尽管“意象”研究已成为旅游领域研究热点，然而以小见大、深入挖掘怀旧意象的相关研究却寥寥可数。尚丹蕊^[10]从消费者空间体验角度出发，通过文本分析得出消费者多从“家/童年的空间”的视角描述深圳、广州旧物仓怀旧意象；蔡晓梅等^[11]以中山大学为案例地，采取深度访谈分析和绘制校园意象地图方法，提出大学是修复性怀旧空间和反思性怀旧空间的矛盾统一体。基于文字数据的文本分析是上述研究的主要方法。美国社会学家Bell^[12]提出：“当代文化正在变成一种视觉文化，而不是一种印刷文化”，标志着“读图和观像时代”的到来。赵静蓉^[13]也强调视觉形式化是现代怀旧形式化的主要表现之一。因此本文采用图片内容分析法探究游客凝视和凝视背后的怀旧意象，将更为直接、真实。

更进一步，虽然厄里指出“游客凝视是旅游体验中最根本的视觉特性”^[5]，然而凝视中的视觉只是旅游者感知的渠道之一。李拉扬^[14]强调旅游体验由视觉凝视差异开始，进而通过旅游者的具身性行为（embodied behavior），以及包含味觉、触觉、听觉、嗅觉在内的多感官（multisensory）实践不断充实，继而形成整体性的具身体验（embodiment experience）。对旅游者而言，凝视不止于“视”，而是旅游主体在客体环境中对符号传递信息的整体解读，是一个以视觉为核心，将“物像”转化为“多感官像”，进而依据认知差异与情感偏好形成“心像”的过程^[6]。本研究在分析图片内容的基础上，结合深度访谈法深入探讨具身体验在游客凝视和怀旧意象形成中的作用。

怀旧（nostalgia）源自于希腊语，意为向往回家（nostos）的痛苦感（algia），是一种渴望返回故乡之情。现代语境下的怀旧逐渐脱离病理特征，淡化心理学内涵，赋予现代性社会意义。现代化是涉及到人类文明各方面不断变革的系统过程^[15]，就像奔涌的洪流，永不停息。现代化的加速发展，世界瞬息万变，进一步导致人类生存方式的不确定性^[16]，让人们对于动荡不安的现在和虚无缥缈的未来充斥着怀疑和恐惧，过去的一切就变得异常珍贵。正如Dann所说^[17]，现代的我们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探索过去。怀旧便是对过去的生活、情境或情感的回忆和追念，是对从前或渐离现在的事物或场景的渴望。这些逝去的人、事、物或场所可能曾在人们过往的生活中举足轻重，甚至成为精神寄托。因此当其消逝时，人们受心理依恋的推动，在看到相关符号时会有所联想，激发怀旧情绪。

在缓解现代性冲击的怀旧过程中，也出现多种怀旧呈现形式。Davis^[18]将怀旧分为3个层次递增的类别：①简单性怀旧，一种渴望回到优于当下的过去的情感；②反思性怀旧，包含更深层次的人类精神，主体并不想返回过去的时光，而是带着批判性思维回观过去；④解释性怀旧，即对怀旧进行现象学分析。赵静蓉^[19]在此基础上也提出了怀旧的3种表现形态：回归式怀旧，反思式怀旧和认同式怀旧，并强调反思式怀旧是现代怀旧最频繁发生的形态。反思性作为现代社会的突出特征^[20-21]，此背景下的怀旧也必然具有反思性，不再囿于对过去的盲目追求和向往，而是更深层次更为复杂的社会情感。Boym^[4]指出怀旧具有空间性，并将怀旧情感分为2类：①修复性怀旧（restorative nostalgia）维护绝对的真实，以重建失去的家园为目标；②反思性怀旧（reflective nostalgia）不是重建失去的家园，而是以失去的家园为基础，培育、构建一个创造性的自我。

近年来不同载体所表达的反思性怀旧性质受到国内外学界关注，Nicole^[22]发现前南斯拉夫电影音乐等多媒体所映射的怀旧类型包括，对过去结构性渴望的修复性怀旧，和对自我的批评、与国家未来作斗争的反思性怀旧。Fanny^[23]强调England小说内核是批判地解构国家历史，面向当代民族未来进行反思性怀旧。刘于思^[24]指出技术是当代怀旧的重要手段，反思性技术怀旧并不是重构家园和弥补记忆残缺，而是注重以往技术特征的延续与回忆的怀想。Lei^[25]指出香港电影通过质疑民族主义历史来引发反思性怀旧，进而为后殖民地城市建构“矛盾”的记忆。然而承载了历史沉浮与时代更迭的空间场域作为现代怀旧的重要场所，其所映射的反思性怀旧激活过程需要进一步探讨。现代性本身所具有的反思属性使得怀旧体验朝着反思性发展，并且成为批判与反思现代社会的一个契机。因而对反思性怀旧及其空间进行研究，具有时代性和典型性。

与修复性怀旧和反思性怀旧相对应，分别存在修复性怀旧空间和反思性怀旧空间^[26]。修复性怀旧空间强调怀旧中的“旧”，即通过修复或重建历史遗迹来重塑地方；反思性怀旧空间则注重怀旧中的“怀”，即怀想的过程，而不需刻意在旧址上重建。对于这两种怀旧空间，Bilous^[27]采用“记忆环境（environments of memory ）”和“记忆场域（sites of memory ）”来加以区分，认为前者是人们经历真实存在的环境；而后者已超越具体的地点，不受历史和事件的约束，融入人的情感与思考。在城市的沉浮变迁中，纪念地、街巷、房舍、墓地、碑等在集体或个体的“回忆制造”中发挥作用，然而全球化、城市化浪潮加剧了“记忆环境”的瓦解，所以现代社会迫切需要重新构建“记忆场域”来替代记忆环境^[3]，作为保存集体记忆的介质。于是，以所在城市历史和文化为主要载体的反思性记忆场域，开始在现代城市中大量出现。

反思性怀旧更关注个人和文化的记忆，记忆常常带有情感的意义。因此，反思性记忆场域的构建是基于对城市、历史、文化的记忆，唤起人们的怀旧情感，是存留在现代人心中的记忆与情感空间。在该场域中，民间习俗、旧时物品等集体记忆碎片以符号的方式一一闪现，唤起深刻的集体记忆共鸣。

近年来，从社会文化地理学视角研究怀旧空间成为一种趋势，如邹丹丹^[28]以上海新天地为例探讨现代性怀旧和记忆的空间生产；蔡晓梅等^[11]以中山大学为例探究大学的怀旧意象及其空间性建构；李凡等以^[3]佛山通济桥为例探究城市怀旧空间的演变过程与多元主体建构。总体而言，虽然修复性与反思性怀旧空间的概念已被提出，但国内外关于怀旧空间的研究成果还相对较少，尤其缺乏对于反思性记忆场域特征、建构特点及其所激发的怀旧意象的探讨。应用反思性记忆场域这一新视角对怀旧空间进行深入研究，具有理论价值与现实意义。

北京旧物仓坐落于北京市大兴区世界之花二层，是集实体旧物展示、体验复古生活方式、再现复古产品零售于一体，将时代博物馆、时代生活体验店、时代记忆贩卖商店合而为一的复合型文创空间。自2012年以来，旧物仓一直致力于收集旧物来保护城市记忆，仓内拥有上万件生活旧物，涵盖食器、电器、花器、家具、工具、建材等方方面面^[29]。2015年旧物仓诞生“生活美学院”板块，开设涵盖20多个手工艺领域的课程，举办展览活动，来实现美学教育的知识付费^[30]。旧物仓是为了迎合现代都市人怀旧意向与情感需求而营造的、融“老文化”“老物”“老情感”为一体的典型怀旧空间。它承载着人们的记忆和情感，是人们对身份、过往和文化产生认同感的重要场所，具有较高的怀旧旅游吸引力。作为反思性记忆场域的代表，探究旧物仓的游客怀旧意象，以及怀旧意象元素的空间再现和地方记忆的再生产过程，具有典型意义。

游客受雇摄影法（visitor-employed photography，简称VEP）是一种需要游客或其他研究对象参与的定性研究方法，要求游客按照特定主题针对特定研究对象进行拍摄，并回交指定数量的照片。该方法充分利用参与者进行主观观察、体验与感知，使得获取的游客心理图像更加直接、真实。笔者于2019年3月15日进行实地考察，并观察游客拍照角度与凝视重点。继而于同年3月29日、4月13日、4月24日、5月1日、5月2日共5天进行正式调查。考虑到4—5月是北京旅游旺季，邀请游客在旧物仓游览过程中，用相机或手机进行拍照，并挑选3 ~ 5张游客认为最能反映旧物仓怀旧意象的照片，游览结束后在出口处提交给笔者。照片回收同时对游客开展访谈，了解游客为什么拍摄这几张照片，以及照片显示了怎样的意象。在5天正式调研中，以自愿加微信群或加微信好友的方式，采集旧物仓微信分享照片共250张，作为图片内容分析的基础数据，其中200张用于扎根理论编码，其余50张用于饱和度检验。

图片内容分析法是对有意义表征的图片进行客观系统分析的方法，通常按照一定规则确定图片主题和内容，进而体会图片背后游客表达的感受与想法 ^[31]。本文采用NVivo12.0软件对回收的200张照片的意象内容进行三级编码：开放性编码、主轴编码和选择式编码，通过概念化和理论化提炼，最终构建由凝视元素单体（自由节点）、意象感知要素（树状节点）、意象感知元素（主范畴）组成的旧物仓感知意象维度。共划分出71个自由节点作为旅游意象的元素单体；在此基础上对其属性、维度、关系进行归类，揣摩及建立它们之间的逻辑关系，进而形成11个树状节点（见表1）；根据已有的怀旧元素研究^[14,32-33]，以及主轴编码提示，进一步归纳出3个主范畴，即器物性、场景性、符号性3个核心怀旧意象元素（见表2）。凝视元素单体、意象要素、意象元素层层递进，揭示怀旧意象的内核。用剩余50张照片进行饱和度检验并未发现新的节点，说明 本研究构建的核心怀旧意象元素模型达到理论饱和。

在通过照片内容编码得出的怀旧意象3个核心元素中，器物性元素编码占比40.9%，其中风物遗存为游客的重要感知要素。真切原始的器物、景观、遗产直接成为游客的凝视焦点。场景性元素是游客感知旧物仓怀旧意象的核心部分，占比高达45.7%。场景性元素是以满足游客体验为目的，为提升游赏价值而进行改造和重构创设的体验空间，更能满足游客的怀旧认知与情感需求，也是凸显旧物仓 “场景性和符号性”怀旧特色的重要部分。可见游客对旧物仓的凝视焦点是改造后的怀旧场景，印证了反思性记忆场域的构建不是去重建失去的家园，而是经由再创造一个集体性记忆场所，唤起人们的怀旧情感。迎合现代怀旧情感而精心设计建构的，无论是仿照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生活场景或是花砖万花筒背景墙，都成为旧物仓独一无二的必去打卡点。

日常生活风物、文化风物、建筑风物指从过去留存至今的生活用品、文化设施以及历史建筑，未经人为改造或干扰，展示着旧时代原始风貌，因与现代生活的距离感而易被游客感知。复刻怀旧器物是指仿照20世纪风物样式的物品。旧物仓以“怀旧”来进行空间的文化建构，通过多种风物遗存的展示，将“怀旧”进行符号化、物件化解码，重现“集体记忆”，构建记忆场域。“上世纪、我家、童年”紧扣旧物仓主题，成为游客的核心感知意象。由此可见，旧时代中与日常生活关联最紧密、最能激发游客回忆的器物是游客凝视的焦点，它们或是十几年前存在于游客家中、直接经历或体验过，或是存在于书籍、电影电视等载体，呈现间接的他人经历。

旧物仓怀旧意象的场景性元素主要包含怀旧情景再现、基于怀旧主题的重构新景观、怀旧主题现代装饰和怀旧主题互动体验空间四部分。其中，怀旧情景再现是利用原生空间的风物遗存进行改造再现的旧时场景，如20世纪八九十年代客厅生活场景、教室上课场景、写字台学习工作场景、餐厅吃饭场景等，通过构建物质情感双重空间，塑造出亦真亦假、亦新亦旧的“怀旧空间”，游客通过观看、拍照、互动来贴近老时光，进而表达溯源与回归的时代情结。基于怀旧主题的重构新景观是指以怀旧符号或物件为基础，为满足游客怀旧以及审美娱乐需求而设计的新景观：以花砖隧道为代表，它以充满怀旧气息的花砖作为设计元素，与时光隧道的理念相结合，吸引了极高的游客凝视。怀旧主题现代装饰是指兼具怀旧主题和现代审美的装饰，如写着“那有你曾经踩不上去的自行车”等易引起游客情感共鸣的文艺字句的背景墙。怀旧主题互动体验空间主要以仓内生活美学院雕版印刷与陶器制作为主，但因开放时间不定，游客对其认知较少。

旧物仓通过怀旧餐厅环境、怀旧饮食器具、怀旧美食、怀旧厨房设计等具体化的怀旧符号呈现，全面触动味觉、嗅觉和视觉，营造出真实可感的怀旧饮食氛围。旧物仓“Goodone”等标识信息在入场门票、致辞黑板、各种标牌上都有显示，将其特殊怀旧主题符号不断传递。文创商品类照片大多以怀旧主题创意产品为主，如手工艺术品、复古影集、怀旧玩具、花砖艺术周边等。这些纪念品不同于一般同质化的旅游纪念品，以旧物仓独特的怀旧文化符号为特色，充满文艺美感，游客对它们的凝视反映出对旧时光的深刻向往。

尽管游客凝视必然“隐藏于旅游体验过程中”^[34]，但这一概念绝不仅局限于游客的视觉体验。李拉扬^[14]指出游客凝视的核心是“凝”而非“视”。凝视在旅游语境中不仅仅是观看的瞬间，也来自“听到”“闻到”“尝到”“碰到”“感觉到”的体验。视觉、味觉、嗅觉、听觉与触觉，当其感受性发生改变时可能引发不同的心理过程，进而影响个体的感知意向。怀旧由事物所触动，再通过五感全观性的“怀旧具身体验 ”，展现和唤起人们对过去的回忆。除了图片分析，本文结合实地访谈，通过游客对于照片的自我描述来进一步探知其怀旧具身体验（见表3）。

在具身体验基础上，反思性记忆场域用符号建构地方文化记忆。例如，通过器物性元素、场景性元素带来怀旧视觉体验；通过传统美食、传统花砖、传统檀香皂的气味、怀旧老歌等怀旧符号性元素，分别带来味觉、嗅觉、听觉与触觉的怀旧体验，进一步丰富“五感”。旧物仓通过上述重构的怀旧感官符号系统，来实现地方记忆的空间再现和地方感的再生产，这些记忆包括一代人的历史记忆、一地的文化记忆、特定时空的集体记忆以及烙印鲜明的个人记忆。

由上述研究结果推演，怀旧意象元素是经由认知原型抽象化而来的一组功能特征，怀旧感知意象以怀旧意象元素为中心，由“器物性—场景性—符号性”三大功能意象元素相互协调、影响，进而形成三维耦合结构模型，三大元素在内外部共同作用下催发怀旧感知意象。在此过程中，游客的怀旧感知是主客体互动的产物，包括场域空间和主体具身体验。反思性记忆场域并非简单重建，而是通过挖掘个人和文化的记忆，经由对场域空间的设计和主体具身体验的塑造，来最大化呈现地方记忆表征，唤起内涵丰富的地方记忆（见图1）。反思性记忆场域由此成为承载人们记忆和情感的空间，是现代人对自己身份和文化产生认同感的重要场所和媒介。

图  1  旧物仓反思性记忆场域建构过程

1）游客凝视、照片和旅游意象之间有着互动的辩证补充关系，使得本研究结果具有较强的依据和说服力。怀旧旅游作为蓬勃又持久的热门旅游产品之一，怀旧意象值得学者更多关注。本文对反思性记忆场域的怀旧意象进行了深入探讨，识别核心的怀旧意象元素，并分析其空间再现和地方记忆再生产的建构特点，丰富了该领域的研究成果。

2）现代化的迅猛发展，使得反思性记忆场域成为保存集体记忆的重要媒介，在城市中不断涌现。旧物仓作为反思性记忆场域的典型代表，其怀旧意象元素构成丰富，外延不断扩展。从游客照片意象表征来看，感知意象元素主要包括文化风物、场景再现、文创产品等。旧物仓通过意象元素的表达，来唤起游客关于故乡与童年的空间想象，经由彼时的重构时空映射出故土情结以及个体记忆，激发游客深层的心理感触。旧物仓为游客构建的情感空间精心重现上世纪生活、学习和工作的场景，亦真亦幻的场所与集体记忆相结合，传达出“亲切感”与“依恋感”的情感意义，从而得到游客的高度认同。老器物、旧场景等作为记忆的载体，成为特殊的表意符号，可以激发主体记忆，使人们怀想过去、憧憬未来。因此构建反思性记忆场域的关键元素便是器物性、场景性、符号性三大功能意象元素，三者相互协调彼此影响，通过调动五感全观性的“怀旧具身体验”强化游客的怀旧感知。已有研究从视觉^[35]、听觉^[36]、嗅觉^[37]不同角度支持感官会刺激产生怀旧的理论^[38]。旧物仓作为典型的反思性记忆场域，是承载着过去回忆的小型博物馆、生活体验馆与纪念商店的综合体，游客在这里激发对故乡和过往时代的怀念与想象，形成深沉又浪漫的怀旧感知意象。

3）昔日的景观是内化的记忆与乡愁，而对过往的景观与场所重构是恢复地方性的方式之一。正如赵静蓉所说，怀旧不是对现实客体原封不动的复制，而是经过粉饰和美化将怀旧客体变成具备价值的审美对象^[39]。以旧物仓为例的反思性记忆场域“文化建构”的过程与结果并非历史还原，实质上更接近一种“文化再生”的动态迁演，通过对场域空间的精心设计和五感唤起，促使游客产生强烈的场域认知。反思性记忆场域在现代城市更新中确实具有回归过去与传统的意义指向，但从更长远的角度来看，它更是一种地方记忆的再生产，不仅指向过去，还指向现在和未来。因为有了文化与记忆之根，人们望向未来的目光才会更加笃定。

本研究借助游客凝视理论，研究视觉文化消费的旅游摄影照片，得出反思性记忆场域所蕴含的怀旧意象以及典型意象元素。基于此，对以旧物仓为代表的反思性记忆场域打造真切可感的怀旧旅游意象、优化游览体验，笔者提出如下建议：①丰富深度体验的参与性项目。服务设施空间是怀旧感知意象最低弱的场域，可作为强化凝视与提升怀旧意象的突破点，在此设计开展形式丰富的个性化怀旧文化体验活动，如扎染、手工印刷、陶艺制作、灯笼制作、风筝制作、手工皂制作等。已有研究也表明，深度参与能够强化游客的感知意象^[1]。②增加场域的五感具身刺激。很多受访者提出，希望增加一些回忆影像和视频资料，与陈设的旧物相互呼应。除了视觉刺激，还可结合场域不同主题，增加音效、气味、触觉等其他感官刺激，以完善具身体验，更立体、更全面地激发怀旧感知。③开发更丰富、多元的文创纪念品。目前旧物仓的旅游商品以仿旧做旧的玩具、生活用品等为主，但仅有相关记忆关联的游客才会购买。已有研究发现，怀旧并非年长者的“专利”，事实上青年人也怀旧，不过怀旧之于他们更是一种潮流^[2]。针对这部分将怀旧作为潮流的青年群体，旧物仓可以将怀旧符号与现代审美巧妙结合，通过与当代流行艺术家联名、IP联名等方式，打造更多为年轻人所青睐的文创纪念品，激发独特的怀旧意象。

鉴于怀旧场所的多样性，本研究结论不能覆盖所有类型怀旧场所的特殊性。后续研究应针对多种不同类型的怀旧旅游案例地，进行怀旧意象的比较分析，以探索总结共性规律。此外，已有研究对怀旧意象的影响因素探讨甚少，值得更多关注。本研究采用图片内容分析法探究游客凝视背后的怀旧意象，后续研究可继续探索图片与文本分析的结合运用、以及质性方法和定量方法的结合运用，以期更深入、准确地揭示怀旧意象的影响因素与产生机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