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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纪》神话与日本竹文化

任敬军, 李红娥

任敬军, 李红娥. 《记纪》神话与日本竹文化[J]. 北京林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7, 16(1): 7-14. DOI: 10.13931/j.cnki.bjfuss.2016101
引用本文: 任敬军, 李红娥. 《记纪》神话与日本竹文化[J]. 北京林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7, 16(1): 7-14. DOI: 10.13931/j.cnki.bjfuss.2016101
REN Jing-jun, LI Hong-e. "Kojiki" Myth and Japanese Bamboo Culture[J]. Journal of Beijing Forestry University (Social Science), 2017, 16(1): 7-14. DOI: 10.13931/j.cnki.bjfuss.2016101
Citation: REN Jing-jun, LI Hong-e. "Kojiki" Myth and Japanese Bamboo Culture[J]. Journal of Beijing Forestry University (Social Science), 2017, 16(1): 7-14. DOI: 10.13931/j.cnki.bjfuss.2016101

《记纪》神话与日本竹文化

基金项目: 

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浙江工商大学东亚研究院) “中国竹文化语汇在日本的传承与发展研究” 15ZDDYZS02YB

浙江农林大学农林文化研究团队“《四库全书》竹文化语料库建设与研究” 2044100005

详细信息
    作者简介:

    任敬军, 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中日竹文化比较。Email:ninkeigun@126.com 地址:311300 浙江农林大学外国语学院

  • 中图分类号: G13

"Kojiki" Myth and Japanese Bamboo Culture

  • 摘要: 通过系统解读《记纪》神话, 可知其中的小竹、竹林、竹笋以及箕、梳、笼、箭、箸、竹秆、竹刀等竹文化意象是上古日本竹文化在神话文学中的折射和形象表述, 反映了上古时期日本竹文化的历史悠久、灵力巫术、种类丰富、内涵深刻等特征, 隐含着上古时期隼人族等土著民族遭受欺凌压迫的历史秘密。
    Abstract: Systematically reading the "Kojiki" or in another name "Japan Syoki' myth, we understand that cultural images such as bamboo, bamboo forest, bamboo shoot, as well as many tools made of bamboo, for instance, dustpan, comb, arrow, chopsticks, bamboo sticks, bamboo knife, etc. are the refraction and imaginary representation of ancient Japanese bamboo culture in the mythological literatures. It reflects the following characteristics of bamboo culture in ancient times, i. e., long-history, psychic witchcraft, varieties, and profound connotations. It also implies the historical secret of indigenous people, i. e., Terran Falcon bullied in ancient times.
  • 《古事记》成书于712年, 记载了凭记忆流传下来的一些旧事记中的故事和数代口口相传的故事, 是日本最早的史书和最早的文学作品, 上卷写“神代”, 包括天地开辟、国土成长以及天照大神、天石窟、天孙降临、神武天皇降生等。《日本书纪》成书于720年, 原名《日本纪》, 是日本最早的正史, 记述了神代至持统天皇时代的历史, 卷1和卷2是“神代”。二书简称《记纪》, 其中神话部分的“竹”描写, 是早期日本竹文化在神话文学中的折射, 有丰富的文化信仰和深刻的文学及历史内涵。

    日本是世界竹类主要分布地之一, 是亚洲竹文化圈的主要国家之一。《记纪》神话中的竹林、竹类、笋等意象极具日本竹文化特色, 是上古日本竹文化的艺术化呈现。

    上古时期日本竹林景象在《记纪》神话中有着形象的艺术再现。

    彦火火出見尊具言其事。老翁即取囊中玄櫛投地則化成五百箇竹林(笔者注:繁茂的竹林)。因取其竹作大目麁籠(《日本書紀》卷二《神代下》海宮遊幸)。

    一書曰。初火燄明時生兒火明命……時以竹刀截其兒臍。其所棄竹刀。终成竹林。故號彼地曰竹屋(《日本書紀》卷二《神代下》天孫降臨)。

    日本竹类在数百万年前的地史时代就广为分布。宫崎县、爱知县、长崎县、兵库县、长野县、鹿儿岛县都有竹类化石发现。其中, 鹿儿岛县姶良郡隼人町发掘出大量的3万多年前的川竹化石; 萨摩郡发掘出约200万年和500万年前的川竹化石[1]。寒冰时期, 除部分耐寒笹类, 日本列岛上大部分竹类消失[2]。约7 000年前的“绳文海进”时期, 竹类以南九州为起点, 再次自生繁衍[2]。日本竹林分布的悠久性和广泛性, 折射在《记纪》神话中, 成为深具日本文化特色的拟人化艺术呈现。

    日本竹类众多, 有13属237种[3]。在《记纪》神话中, 相关描述有“小竹”“佐佐”“篠”“斯奴”等。

    於下枝。取垂白丹寸手青丹寸手而。(訓垂云至殿)此種種物者……天宇受賣命。手次繋天香山之天之日影而。為鬘天之真拆而。手草結天香山之小竹葉而。(訓小竹云佐佐)於天之石屋戸伏汙氣(此二字以音)而。踏登杼吕許志。(此五音以字)為神懸而。掛出胷乳。裳緒忍垂於番登也。爾高天原動而。八百萬神共咲(《古事記》, 神代, 28段)。

    號清之湯山主三名狹漏彥八島篠。一云。清之繫名坂輕彥八島手命。又云。清之湯山主三名狹漏彥八島野。此神五世孫。卽大國主神。篠。小竹也。此云斯奴(《日本書紀》卷一《神代上》寶劎出現)。

    天照大神躲进天石窟不出来, 众神的代表天钿女命取天香山的小竹叶起舞, 呈现神灵附体状态, 表演巫术性质的疯狂舞蹈, 将天照大神从天石窟中引出来, 此即神乐之始。巫女手拿笹枝现身村里表演神乐, 即能乐、舞乐之始[4-5]。露出胸乳和阴部进入神灵附体状态, 露出女阴是巫术行为。这个“小竹叶”是采物, 是神灵附于其上的象征物, 舞蹈时, 神灵从采物移到神灵, 成为物狂(物狂い)[2]。现在这种古老风俗仍然延续着, 认为笹中有灵, 供奉在农田四周, 祈愿家庭安康、作物丰收[5]。此“小竹叶”是日本竹灵力信仰的典型表现。

    日本学者认为, 天钿女命的“小竹”是寒竹, 此信仰一直延续到近世, 被能剧大师借用到能剧中, 继续发挥其信仰作用[6-7]。笔者以生物科学为基础, 辅以文化与文学考量[8], 考证天钿女命的“小竹”之竹种。

    1) 天照大神隐于天石窟, 天地黑暗, 八百万神的代表“阿龟君(オカメさん)”, 即天钿女命以天香山的小竹为束起舞将之引出, 此为神乐之始[9]。拿“小竹叶”跳舞引出天照大神的天钿女命是巫女, 即“猿女之君”, 是向朝廷进贡奉祀镇魂祭的猿女氏之祖。宫廷御神乐源于手拿“小竹叶”的天钿女, 平安时代御神乐歌的9种“採物”之一是“篠(ささ)”[10]。20世纪初出生的人称龟笹(オカメザサ)为神乐笹(オグラザサ), 提起福笹即指神乐笹[11]。龟笹数百万年前出现在地球上, 60~100年开花, 但是从未结实, 是从不老化的万年青[12], 属于罕见的永久处女型纯洁植物。福笹(龟笹)是从数千种竹类中选出的长寿龟一样的奇妙生物, 生命力惊人, 耐寒暑干燥, 采伐后叶不易卷, 枯萎后浇水2小时即可恢复生机, 是可以整株奉侍的吉庆玉串, 最有资格侍奉纯真神灵, 自古以来被选为戎神社的玉串[13-15]。大阪市今宫戎神社, 自圣德太子推古8年(600年)建立以来至20世纪50年代一直以不老不死象征的龟笹做福笹。二战结束以来, 京阪神的参拜者3日间超过100万人, 福笹供不应求[15]。由此可见, 神社福笹(龟笹)由天钿女命的“小竹叶”传承发展而来。

    2) 中世的猿乐能和近世的歌舞伎中, “狂女物”代表作《隅田川》中狂女手拿挂着钱币的寒竹枝登场, 《百万》主角狂女百万手拿笹狂走, 借助附体到笹上的神力见到爱子。与丈夫离别发狂的《鸟追舟》《笼太鼓》中的主人公, 与情人离别发狂的《斑女》中的主人公, 失去爱子发狂的《三井寺》中的主人公, 皆手持寒竹, 一看即知是狂女。此处寒竹即“狂笹”。寒竹是笹类的一种, 10月份出笋, 而一般竹类多在春天出笋, 古典艺能界将正常季节之外出笋的寒竹与不同于常人的狂女结合, 合情合理[2, 6]。寒竹是神灵通过女性之口传达神意的神之象征, 是一时精神错乱状态下神灵附体般舞蹈的道具, 起着神圣的效果[6]。可见, 狂女物中的笹类是寒竹。

    3) 福笹(龟笹)与狂竹的共同点是有通灵作用, 是神灵向人传达神意的象征物。狂女是因为某种刺激或不幸而“精神错乱状态”下行为不正常者, 是卑微的尘世凡人、普通女性。寒竹除了出笋季节不同常类外, 并无特别之处, 是千余种竹类中的“凡夫俗子”。二者在此方面相通。二者的此类特性和天钿女命“众神代表”的神性身份、宫廷御神乐的“高雅型”与“富贵性”、神社福笹的“神圣性”等属性根本无缘。寒竹缺少龟笹具有的长寿、祈愿、永远清纯的处女情结和神社福笹等信仰意义, 但是寒竹适于做狂笹, 和能剧中“狂女”的文化属性和艺术形象相契合。

    手拿“小竹叶”的天钿女命之疯狂舞蹈行为与文化意义并非普通意义上的异于常规, 而是神仙世界的八百万神灵代表, 肩负引出天照大神还世界以光明的“神圣”使命, 和能剧中手拿狂笹的狂女为了私事而发癫狂奔的文化属性毫无关联。神圣的福笹之龟笹, 做为供奉神社的神圣象征物, 其本质绝不同于狂笹和狂女的“不正常” “凡尘俗世”等特征。因此, 能剧中的狂笹应是寒竹, 天钿女命的“小竹”应是龟笹。创始神话中的“小竹”意象表明“竹”在日本民族文化中具有根源性、悠久性和深刻性特征。

    有竹必有笋。上古日本竹林广布, 必然伴随丰富的食笋文化, 《记纪》神话中有两段采笋、食笋的形象化描述。

    伊弉諾尊又投湯津爪櫛。此即化成筍。醜女亦以拔噉之(《日本書紀》卷一《神代上》四神出生)。

    亦刺其右御美豆良之湯津津間梳引闕而。投棄乃生筍。是拔食之間逃行(《古事記》神代, 17段)。

    《记纪》中的投梳化筍故事都含有“立刻”生笋之意, 是始自神代的日本竹灵信仰在上古信仰文化中的再现, 是笋的快速生长特性和竹精力信仰在神话故事中的艺术化呈现。“拔”而食之, 明显是拔取后直接生吃, 展示了黄泉兵动物般进食的粗野、肮脏形象。押钟篤认为《日本书纪》中“丑女吃笋”是用下面的口(下の口)吃笋, 味道刺激使人全身颤抖, 此味即碱成分所致, 而金竹含有类似的碱成分。笋是性的隐语, 是男根象征, 笋长大后竹箨脱落, 成为赤裸的成竹, 此中含义不言自明[11]

    《记纪》中的食笋方式是“拔”而食之, 与《播磨國风土记》(賀毛郡)中“昔有一女, 拔筠以布裹食, 三重居, 不能起立, 故曰三重”的食笋方式相同。由此可见上古时期日本先民对竹笋快速生长的认识和采笋、食笋方式。当时人们认为多食笋会中毒。随着时代发展, 泛灵论思想淡薄, 竹中宿有精灵的意识演变为竹精力信仰[2]。作为神灵象征物把青竹迎进家时需举行祭典仪式, 特别是结婚仪式除了幼竹外还添加竹笋祈福。日本人祈愿性的长盛不衰, 将笋用于花道, 元旦和祝事时立青竹祈愿的仪式自古至今始终未变[5]。祗园祭三一基山矛的“孟宗山”是京都市中京区筝町的御神体, 源于孟宗雪中为病母挖笋的故事。筝町的“筝”字是“笋”的古名, 含有对笋的谢意[5]

    古代竹子始自金竹。古代人以部落为单位, 争斗时的武器和战斗力很重要, 胜负关键在于人数。祈愿子孙繁荣的古代人从1日生长1. 2 m以上的笋与男性器具的高类似性考虑, 以笋为御神体, 并延续至今。当时, 金竹出笋最早, 涩味少, 深受爱好初物的日本人欢迎。大名为保护竹和笋而设置“竹奉行”职位, 盗笋者斩首。鉴于作为食品的笋和武器竹枪的重要性, 当时的人们非常重视金竹培育, 古代的竹类全面开花记载只有金竹。日本古代是金竹全盛的时代[16]。由此可见, 伊奘诺尊投梳化筍故事是始自神代的日本竹灵信仰的生动表现, “梳即刻化笋”描述源于笋的快速生长特性和竹精力信仰, 加上日本古代竹文化史上金竹的重要地位, 可知此笋应该是金竹梳化成的金竹笋。

    上古时期, 在竹林广布的地区, 除了食笋外, 就是将竹材加工成各种生产、生活竹器, 此史实在创始神话中以竹箕、竹梳、竹笼、竹箭、竹箸、竹秆、竹刀等日本代表性竹器为载体, 以拟人、夸张又不乏一定事实依据的形象描述, 具有鲜明的日本竹文化特色, 是日本古典文学与竹文化结合的美文。

    自古人们认为, 箕是遴选供神稻米的道具, 振动时灵力附着其中。竹箕被誉为日本第一竹器[6]

    弟患之。即以其横刀鍛作新鈎。盛一箕而與之(《日本書紀》卷二《神代下》海宮遊幸)。

    此处“盛一箕而與之”的描述以及《日本书纪·神武纪》中“又使弟猾被箕为老妪貌”的记载是对上古时期日本先民在生产、生活中利用竹箕盛物的历史再现。此习俗在当代的传承与发展, 神事方面体现为松之内戎祭[6]、神户柳原戎神社的“竹箕”道具[17]。生活方面有九州地区将大竹箕作为孩子的庆生道具以及头顶簸箕迎娶新娘, 向未孕媳妇赠簸箕的习俗; 文艺方面有狂言《箕被》等[2, 6]

    可见, 始自神代的箕灵力信仰和文化传统是《记纪》神话中“箕”意象的文化背景, 延续至今的箕文化传统是古代箕文化的传承与发展。

    竹梳文化是上古日本竹文化的主要内容之一。《隋書倭国伝》曰“竹爲梳編草爲薦”。古坟时代遗迹中的精美竹梳用竹子最坚硬的表皮精心制成。鸟居龙蔵认为“头发上插着38个竹梳”暗示着强烈的巫术性质[2]。竹梳文化在《记纪》神话中有丰富而形象的艺术化呈现。

    伊弉諾尊不聴陰取湯津爪櫛牽折其雄柱。以為秉炬而見之者。則膿沸虫流。今世人夜忌一片之火。又夜忌擲櫛。此其縁也……伊弉諾尊又投湯津爪櫛。此即化成筍(《日本書紀》卷一《神代上》四神出生)。

    故素戔鳴尊立化奇稻田姬爲湯津爪櫛。而揷於御髻(《日本書紀》卷一《神代上》寶劎出現)。

    彦火火出見尊具言其事。老翁即取囊中玄櫛投地則化成五百箇竹林。因取其竹作大目麁籠(《日本書紀》卷二《神代下》海宮遊幸)。

    火火出見尊不聼。猶以櫛燃火視之(《日本書紀》卷二《神代下》海宮遊幸)。

    在泛灵论时代, 人们普遍认为竹中潜藏着特别灵力, 绳文时代的竹梳不只是装身用具, 还是巫具, 所以才会在《记纪》神话中频繁出现。竹灵信仰是日本竹文化的重要内容[2]。自先史时代开始, 竹即被视为蕴含神秘灵力的植物。伊邪那岐命访问黄泉国时取下竹梳的一个“雄柱”点燃。弥生时代和古坟时代的梳子多竹制, 以竹篾为中心弯曲, 以两端粗大的“雄柱”为齿, 在半圆形基部涂漆。竹多油分, 火力强, 易引火, 热量是橡树和栎树的1. 5倍[2], 点燃梳子是可能的。可见《记纪》神话中点燃竹梳的描写有事实依据。

    伊邪那岐命逃跑时把插在右鬓角的梳子投出, 落地成笋。此梳是“湯津津間櫛”, “湯津”指神圣的梳子[2]。素盏明尊在出云国则把奇稻田姬化成“梳”插在头上与大蛇战斗。自古以来, 女人头发与梳是乘船时视为船灵的圣物, 此风俗至今仍在濑户内海等地渔民中流传, 是古代渔民巫术信仰的残留[2]

    绳文时代遗迹发现大量的梳, 绳文人剪发使用难得的竹刀。梳除了实用外还是具有灵力的神圣之物, 古坟时代涂红漆的竹梳有强烈的巫术性质。《播磨国风土记》中神仙争水时, 也借用梳灵力阻塞水流[2]

    可见《记纪》神话中掷梳化笋、投櫛化成竹林、化姬为“梳”的描写源于古代的竹梳巫术信仰。并且, 此梳的材质考证深具日本竹文化趣味。

    在日本, 最古老的竹之记载始自金竹。金竹(ハチク), 日文汉字“淡竹” “篠竹”, 和字“破竹”。《古事记》有“淡竹, 大长谷若建命, 此时吴人参渡来其吴人安置于吴源”的记载。金竹易燃, 自古禁用于房屋建材。人类生活集团化导致争斗频发, 武器成为必然, 金竹竹枪制作与使用简单、轻便、坚韧, 是古代第一武器, 自神代至15世纪言及竹即指金竹[11]; 日本古代神社御神体几乎全是金竹笋或秆[18]。古代, 日本设“竹诞日”, 规定“五月十三日是食笋日”, 认为“此日食笋增精气”。金竹涩味少, 可以简单煮食, 5月开始出笋, 与爱好“初物品尝”的日本人性格吻合。因此, 《记纪》神话中伊邪那岐命的梳应是金竹材质。

    日本上古时期, 竹笼既是生产、生活常用道具, 也是神秘的巫术道具, 具有鲜明的日本竹文化特色。

    老翁曰。勿復憂。吾當爲汝計之。乃作無目籠。内彦火火出見尊於籠中沉之于海。即自然有可怜小汀。(可憐。此云于麻師。汀。此云波麻。)於是棄籠遊行。忽至海神之宫(《日本書紀》卷二《神代下》海宮遊幸)。

    老翁即取囊中玄櫛投地則化成五百箇竹林。因取其竹作大目麁籠。内火火出見尊於籠中投之于海。一云。以無目堅間爲浮木。以細縄繋著彦火火出見尊而沉之。所謂堅間是今之竹籠也。于時海底自有可怜小汀(《日本書紀》卷二《神代下》海宮遊幸)。

    須臾有鹽土老翁来。乃作無目堅間小船。載火火出見尊(《日本書紀》卷二《神代下》海宮遊幸)。

    《日本书纪》出现5次竹笼小船, 即“无间胜间之小船”“无目笼”“大目粗笼”“无目坚间” “无目坚间小船”[19]。山幸彦坐上竹制笼船入海, 此“笼”是呪物, “籠る(こもる)”, 即入笼、隐藏笼中, 如同闭门祈祷那样做斋戒。笼于其间时获得新灵力, 心机一转进入新生, 具有巫术意味[2]。京都府京丹后市峰山町“大路”流传着许多“竹”物语和“羽衣天女”物语, 《古事记》有“大路”竹丛的“笼”中发光而生“丰受大御神”的记载[20]。静冈县有在每年2月8日与12月8日举行驱除当地妖怪“单眼小僧”的传统活动。家门口插上刺叶桂花和玫瑰枝, 院中放一“多眼目笼”以对抗“单眼小僧”, 旁置盛淘米水的桶和盆。“单眼”看到“多眼”以及映在水中的自己模样则吃惊而逃[21]。可见, 始自神代的竹笼灵力信仰和文化传统是《记纪》神话中“竹笼”意象的文化背景, 延续至今的“目笼”文化传统是古代竹笼信仰文化的传承与发展。

    此外, 《记纪》神话中的另一类竹笼文化的表现形式是“真床追衾”。

    是時高皇產靈尊乃用真床覆衾褁皇孫天津彥根火瓊瓊杵根尊(《日本書紀》卷二《神代下》天孫降臨)。

    高皇產靈尊以真床覆衾褁天津彥國光彦火瓊瓊杵尊。則引開天磐户(《日本書紀》卷二《神代下》天孫降臨)。

    遂以真床覆衾及草褁其兒置之波瀲。即入海去矣(《日本書紀》卷二《神代下》海宮遊幸)。

    于時高皇產靈尊以真床追衾覆於皇孫天津彥彥或瓊瓊杵尊使降之(《日本書紀》卷二《神代下》天孫降臨)。

    於內床則寬坐於真床覆衾之上。海神見之。乃知是天神之孫。益加崇敬云云(《日本書紀》卷二《神代下》海宮遊幸)。

    上古日本人认为竹是神灵寄宿之处, 视竹为神。朝廷与竹信仰自古至今有密切关联。天孙自天而降的形式是“用真床覆衾褁”“以真床覆衾褁”“以真床覆衾及草褁”“以真床追衾覆”, 即隐藏笼中, 笼于其间而获得灵力。天皇交替时举行践祚大尝祭仪式始于天武朝, 新帝笼于真床追衾获得天皇灵力[2]。如今大尝祭仪式高潮是天皇陛下净身, 镇座于竹之真床追衾, 披上“天之羽衣”, 便瞬间从“人”变为“神”[20]。这和《日本书纪》中“於內床則寬坐於真床覆衾之上。海神見之。乃知是天神之孫”的描述如出一辙。现在每年6月和12月末在宫殿“竹之间”举行“节折之仪”神事, 用篠竹丈量陛下身高后, 将竹折断故称“节折”。天皇宫殿称“竹之宫”“多气之宫(多気の宮)”[22-23], 而昭和天皇家徽则是幼竹图案[11]

    可见《记纪》神话中的真床追衾是竹制的, 是当时史实和竹文化信仰的真实再现。当今天皇和竹文化的密切关系是上古日本竹文化的传承与发展。

    上古时期, 日本列岛战事频仍, 竹箭作为上古时期的重要武器在创始神话中多有呈现。

    曾毘良邇者負千入之靭。(訓入云能理下效此自曾至邇以音)附五百入之靭。亦臂取佩伊都(此二字以音)之竹鞆而。弓腹振立而(《古事記》神代, 24段)。

    此鳥者。其鳴音甚惡。故可射殺云進……射殺其雉。爾其矢。自雉胸通而。逆射上。逮坐天安河之河原。天照大御神。高木神之御所。是高木神者。高御產巢日神之別名。故高木神。取其矢見者。血著其矢羽。於是高木神。告之此矢者。所賜天若日子之矢。即示諸神等詔者。或天若日子。不誤命。為射惡神之矢之至者。不中天若日子。或有邪心者。天若日子。於此矢麻賀禮(此三字以音)云而。取其矢。自其矢穴。衝返下者。中天若日子。寢胡床之高胷坂以死。(此還矢可恐之本也)亦其雉不還。故於今諺。曰雉之頓使本是也(《古事記》神代, 52段)。

    日本弓矢起源很早, 最初用于狩猎和战争。古代矢竹作为贡物进贡朝廷, 《日本书纪》 《延喜式》 (972年)、《桂园竹谱》(1168年)等有矢竹进贡的记载[16]。可见, 《记纪》神话中“五百入之靭”“千入之靭”“竹鞆” “弓腹” “矢”等描述是当时竹箭文化的艺术再现。

    飞鸟时代(600—710年), 箸作为神器从中国、朝鲜传入日本, 初期是竹制镊子形, 当时只有神灵和天皇使用箸[4]。建于828年的德岛县箸藏寺供奉“金毗罗大权现”神, 相传由遣唐僧、日本佛教真言宗开山祖师空海所创, 空海在此修行时, 得到“凡持箸者, 吾誓救之”的佛谕, 故名“箸藏寺”[24], 上古日本箸文化在《记纪》神话中有3处艺术化折射:降出雲國之肥上河上在鳥發地。此時箸從其河流下(《古事記》神代, 31段); 真木灰納瓠。亦箸及比羅傳(此三字以音)多作(《古事記》神代, 140段); 廣国押建金日命。坐勾之金箸宫治天下也(《古事記》神代, 216段)。

    奈良时代, 贵族开始使用箸, 并逐渐普及民间。大阪府丰中市曾发现8世纪的桂竹制箸。即使现在, 天皇即位时的大尝祭仪式上, 新天皇仍然使用一根镊子式竹箸[4]。另外, 桂竹的日文汉字写作“真竹”, 念做“マダケ”, 与“未だ毛” (笔者注:年轻)同音, 是吉利的说法。可见, 《记纪》神话中的箸应是镊子形竹箸。

    《记纪》神话中关于上古先民的竹秆利用, 以竹制餐具为载体的描述有一处。

    水戸神之孫。櫛八玉神。爲膳夫。獻天御饗之時……佐和佐和邇(此五字以音)控依勝而。拆竹之登遠遠登遠遠邇(笔者注:盛馔摆满桌子, 将铺着破开的竹子的宴席桌子都压弯曲了) (《古事記》神代, 58段)。

    关于此处神宴竹制餐具的竹种, 可以做一番有趣的上古日本竹文化推理。对于神灵的盛宴用竹, 需从竹子的生物学特性、竹文化信仰、竹文化习俗等方面综合分析。“拆竹之登遠遠登遠遠邇”说明, 不是如竹席那样铺在桌子或地面上, 而是如搭竹桥那样两端支起; 不可能是细小、柔弱的笹类, 如川竹、龟笹等, 而应是弹性好、通直高大的大型竹类。

    在日本常用的3个大型竹种——毛竹、金竹、桂竹中, 毛竹在1763年由中国传入, 金竹和桂竹是日本自生种。桂竹, 又称“男竹”, 竹秆燃烧时爆音低沉, 发出“噗”的一声, 俗称“竹屁”, 自古至今严禁用于各种神事活动。金竹, 竹材富于弹性, 易分割, 伸缩性小, 用于茶筅、茶器、花器、竹笼等, 枝用于竹帚、袖垣等[25]。金竹历来是各种神事活动的必用道具, 日本自神代开始至今在正月4日晚举行“左议长”活动, 必须用金竹。金竹的和汉字写作“破竹”, 其燃烧时“啪啪”的激烈响声和“嘭嘭”的裂开之势, 消灾去污的同时, 可将神灵送回天界去。左议长仪式的金竹送神, 是基于对神灵的敬畏, 害怕神的惩罚之思想[11]。最古老的竹之记载, 始自金竹。金竹涩味少, 简易可食。金竹竹枪的制作与使用简单、轻便、坚韧, 是古代第一武器, 古代时期所谓竹即指金竹[11]。可见, 《古事记》中用于盛放神馔的“拆竹”是金竹秆。同时也可推理出, 上古时期竹秆等竹细工已经广为应用到饮食文化。

    竹刀文化具有鲜明的上古日本竹乡文化色彩, 此习俗在《记纪》神话中, 具有浓厚的上古土著民族的竹文化生活气息。

    時以竹刀截其兒臍。其所棄竹刀。终成竹林。故號彼地曰竹屋(《日本書紀》卷二《神代下》天孫降臨)。

    此处“竹刀化为竹林”故事的深刻内涵可以从两方面分析。

    1) 竹刀文化。天孙之妃木花开耶姬生育皇子时以竹刀切脐带, 竹刀插土而成的竹林, 至今在鹿儿岛县加世田市舞敷町竹屋之尾仍然留有遗迹[26]。故事发生地的鹿儿岛县是日本竹乡, 日本竹文化发源地, 竹林面积占日本竹林总面积的39%, 日本竹文化开创者的隼人族是南九州土著民, 大和时代部分隼人族迫迁畿内, 竹文化随之扩展到本州, 这是《记纪》神话中“竹刀化为竹林”的历史和文化背景。“彼地曰竹屋”是当今萨摩半岛竹屋神社的缘起。萨摩半岛的阿多是“海幸彦·山幸言说话”的发生地, 有竹屋神社和竹灵力信仰。萨摩国《风土记》有阿多地方“木花开耶姬成为竹屋守女(多竹之村的长者)”的记载, 奈良市阿陀的竹屋垣内也有相同传说。金竹刀有止血功效, 男婴用雌竹、女婴用雄竹制竹刀切脐带祈愿安产的风俗, 至今仍然流行于日本和东亚的其他一些地区[12, 2, 10]。可知《记纪》神话中“竹刀截其儿脐”的描述是上古日本竹文化习俗的艺术化呈现。

    2) 竹之物语。日本天皇家族的始祖神在日本竹文化原乡和“日本竹乡”的九州, 迎娶竹屋村守之女为妻, 按照当地竹文化习俗, 用当地竹刀切婴儿脐带, 并且竹刀化为竹林。

    由上可见, 《记纪》和《风土记》中的“竹屋村”传说, 揭示了天孙降临时选择的地上第一地域——日本竹乡, 第一背景——浪漫竹林, 进驻第一村——竹屋村, 结交第一人——竹屋守, 迎娶第一妻——竹屋守之女, 使用第一物——竹刀, 流传第一俗——脐带竹刀, 第一个经济活动——植竹(化为竹林)。这个以竹乡为背景, 以竹林中的竹村为舞台, 以竹屋守及其女儿为对象, 以竹刀及其习俗为载体的“竹”之记载, 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竹”之传奇。这个神话的编篡目的之一, 可能是在上古时期竹文化信仰兴盛的特定时代里, 天皇家谱编篡者希望借助竹的神秘灵力与呪力, 达到自己的政治目标。

    竹村村长之女与天孙结合生子的神话故事, 对于日本竹文化而言意义重大。不仅仅是一介竹村之长一夜间飙升为皇亲国戚, 更因之给天皇家族注入亘久深刻的“竹”元素, 使日本民族在创始神话阶段, 其肌体深处已注入“竹”的血液, 其精神深处已植入“竹”的基因。可见, 日本天皇家族在诞生的第一天起, 已经与竹文化联姻成扯不断的血缘关系, 竹文化基因已经深深融入日本民族的肌体与灵魂深处。

    在《记纪》神话中, 除了上述“竹”意象外, 还有“櫛八玉神、簸耶磨、玉櫛姬、櫛明玉神、竹嶋、簸之川、天津神籬、篱笆、妻籠、笠、簀、籤、薦、篠”等神名、物名、地名。其蕴含的丰富的“竹”意象, 共同构建起上古日本竹文化的丰富性、深刻性特征。

    《记纪》神话中的竹与竹器意象, 是上古日本竹文化在神话文学作品中的折射和形象表述, 具有深刻的文学内涵和上古文化信仰。

    《记纪》神话中“竹”意象具有鲜明的上古日本古典文学特征。由表 1可知, “竹”意象的科学性与巫术性之比为4颐11, 巫术信仰远远大于事实基础。未发现以史实为依据的竹文化描述。

    表  1  《记纪》神话中“竹”的意象性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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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纪》神话以巫术信仰为基础, 对竹子生物学特性进行了夸大的文学描述, 是典型的竹灵力信仰, 借助“竹”灵力, 故事情节得以顺利进展。

    1)“竹”的作用。伊邪那岐命黄泉探视→(问题:黑暗) (方法:燃梳)发现真相逃跑→(问题:追杀)(方法:梳化笋)追兵食笋→逃脱成功。素盏明尊大闹→天照大神遁入天石窟→(问题:诱出) (方法:小竹叶)引出天照大神, 重见天日→诱惑成功。素盏明尊遇见奇稻田姬→(问题:大蛇)(方法:姬化梳)大蛇醉酒→斩蛇成功。木花开耶姬生育皇子→ (问题:脐带)(方法:竹刀) →顺产→(问题:竹刀处置)(方法:变竹林) →生育成功。山幸·海幸矛盾→(问题:还钓钩) (方法:箕盛之)不受, 遇翁→ (问题:入海) (方法:梳化竹造笼)海幸入海→入海成功。丰玉姬生产, 山幸偷窥→(问题:黑暗) (方法:燃梳)发现真相, 丰玉姬逃走→妹玉依姬生产→神武天皇诞生→造谱成功。

    2)《记纪》神话中“竹”意象的内涵特征。“竹”意象是故事进展中主人公解决难题的关键因素, 推动故事越过障碍继续进行。整个《记纪》神话篇中, 6个竹意象群作为一个线索贯穿始终, 开端以“(问题:黑暗) (方法:燃梳)”揭开造神故事, 中间以“竹”灵力解决难题推动故事前行, 结尾以“(问题:黑暗)(方法:燃梳)”终结整个造神故事, 形成一个完整的轮回, 完成了《记纪》神话篇的叙述。其结尾, 以神圣的“竹”之光, 见证神武天皇诞生, 也照耀着神武天皇东征路。6个竹意象群之间表面无直接关联, 缺乏系统性, 但是从内容看, 却构成整个故事的大框架, 似道路指示牌, 分布在6个关键地段, 构成整个神话故事脉络, 勾勒出天皇系谱形成过程中人物的诞生、结亲、血缘关系、发展脉络等关键问题, 从模糊到清晰, 从神话到人化, 从天上到逐渐落地等, 从而完成天皇系谱的系列杜撰。日本竹文化在绳文时代, 处于竹文化信仰的萌芽期、草创期, 还未形成完整意义上的竹文化, 虽然有一定的竹子生物学依据, 但是依据量少、依据性弱, 前后衔接显得比较生硬, 但是巫术信仰特征非常强烈, 遇到难题时, 直接将“竹灵力”视为解决问题的万能法宝, 未能构成竹文化性质的故事情节, 缺乏系统性, 缺少独立承担从故事主题到故事情节的写作技巧, 无力升华为具有竹文化性质的高超艺术性文学作品, 缺乏艺术性。“竹”意象在质量、性质、内涵、范围、深度以及客观性、艺术性、文学性方面皆不成熟。但是, 《记纪》神话中的竹文化毕竟是日本最早文学作品中出现的文学意象, 为后代文学作品中的日本竹文化开辟了先河。

    原始时代至古代, 人们宇宙观和世界观的大部分是巫术性思考。自太古代开始, 竹被视为不可思议的灵力植物, 其依据源于竹的异常生长力、竹之灵力空间、永恒生命力、神秘的一起开花、竹林的坚韧地基、神奇叶变、竹之精力[2]

    古代人对性的不可思议和祈愿生命之再生, 将迅猛膨胀生长的笋和四季青青的竹秆与竹叶转化为信仰。生长飞速的笋和男性生殖器急速膨胀以及人们祈愿青春永驻的意愿是相通的。古代人们出于对竹不可思议生命力的崇拜, 视之为男根象征。服侍神前的神主手持竹子象征神灵附体, 从而拥有超人力量。因此自神代开始在祭祀等重要时刻, 以竹笹象征神灵[11]

    竹子的固有特征是《记纪》神话中“竹”意象的科学依据, 始自神代的竹灵力信仰是《记纪》神话中“竹”意象的文化基础。

    隼人族是日本竹文化的开创者[1]。上古时期大和贵族在开疆扩土的系列战争中, 残酷镇压原始土著民族并扼杀土著文化。但是以隼人族为代表的上古日本竹文化因其历史悠久、种类丰富、内涵深刻以及地域分布广阔等特征, 使得御撰史书《记纪》二文献的撰写, 在杜撰天皇家族起源神话的神圣性中, 不得不借用隼人族亘古即有的竹文化的神圣性; 为保持天皇家族起源神话描述的系统性, 不得不借道于隼人族织就的广阔竹文化地域, 不可避免地浸染上浓郁的竹文化基因。尽管进行了百般遮掩、千般美化, 仍然透漏出把隼人族等土著民作为自己英雄形象大展的替死鬼而大加挞伐的信息, 是地地道道的口诛笔伐和赤裸裸的讨伐掠夺。

    遂欲立皇孫天津彦彦火瓊瓊杵尊以爲葦原中國之主。然彼地多有螢火光神及蠅聲邪神。復有草木咸能言語。故高皇産靈尊召集八十諸神。而問之曰。吾欲令撥平葦原中國之邪鬼。當遣誰者宜也。(《日本書紀》卷二《神代下》天孫降臨)

    豐葦原中國。是吾兒可王之地也。然慮有殘賊强暴横惡之神者(《日本書紀》卷二《神代下》天孫降臨)。

    葦原中國者磐根木株草葉猶能言語。夜者若熛火而喧響之、晝者如五月蠅而沸騰之云々(《日本書紀》卷二《神代下》天孫降臨)。

    兄既窮途無所逃去。乃伏罪曰。吾已過矣。從今以往吾子孫八十連屬。恒當為汝俳人。一云。狗人。請哀之。弟還出涸瓊則潮自息。於是兄知弟有神德。遂以伏事其弟。是以火酢芹命苗裔諸隼人等。至今不離天皇宮墻之傍。代吠狗而奉事者矣。世人不債失針此其緣也(《日本書紀》卷二《神代下》海宮遊幸)。

    天武天皇武力夺取周边山民系和海民系政权, 整备以伊势神宫为中心的神祗体系, 编篡《古事記》 《日本書紀》杜撰基于天孙降临神话的皇统谱系, 以稳固天皇制基础。对于决绝反抗的东日本地域虾夷族实行彻底歼灭政策, 视之为“恶首”, 其众神在天皇家神话中根本没有出现。对于先反抗后服从的隼人等南方民族, 部分迫迁畿内, 其传说被《记纪》巧妙地纳入到王权神话, 但是原样保留隼人巫力的古老形态, 隼人被塑造成扭曲的形象, 其信仰神成为《记纪》神话中的国津神, 被蔑视为“萤火闪光一样, 苍蝇聒噪一样的邪恶之神”, 是苇原国的邪恶之鬼, 最大的坏蛋, 受到天津神系的进攻, 并杜撰出以出云为舞台, 国津神们誓言让国的“让国神话”。《延喜式》隼人司条规定的参加“元旦即位及藩客入朝等”仪式和伺奉天皇行幸、驾行, “国会及山川道路之曲”的吠声等全如《海幸彦·山幸彦》中“恒当为汝俳人”“至今不离天皇宫墙之旁”“代吠狗而奉事者”的服属誓言。实际上, 顺序正好相反, 是按照强加于归顺之隼人的役务捏造的降服场面。在天皇前表演的隼人舞, 是降服大和王朝的服属仪礼。《记纪》的历史伪造泯灭了承载先住民族固有文化的绳文文化系谱[2]。如今, 京都市月读神社每年10月份上演传承千余年的“隼人舞”, 吉野川净见原神社每年正月上演国栖奏[2, 27]。可见, 《记纪》神话的历史内涵, 是大和朝廷对隼人族等土著民的镇压、欺凌、侮辱、鄙视与不公。

    始起烟末生出之兒。號火闌降命。(是隼人等始祖也。火闌降。此云褒能須素里。)次避熱而居生出之兒號彦火火出見尊。次生出之兒號火明命。(是尾張連等始祖也。)凡三子矣(《日本書紀》卷二《神代下》天孫降臨)。

    《记纪》神话中首先降生的“火闌降命”即兄海幸彦, 成为隼人族始祖。“彥火火出見尊”即弟山幸彦是神武天皇祖父, 天皇家始祖开始明朗化。《记纪》神话中遮遮掩掩的恩怨故事掩盖了史实中侵略与抗争的血雨腥风、奴役与苟生的凄惨悲凉。这些史实构成了《记纪》神话的日本竹文化历史内涵。

    综上, 在《记纪》神话不长的篇幅中, 几乎呈现了上古日本竹文化的全景图, 内容包括竹类、竹林、独特的食笋风俗、别具一格的竹餐具、丰富多彩的竹器种类及其实用性、巫术性、民俗性、文学性等, 并因为创始神话中所根植的竹文化基因, 而呈现出大和国对隼人族等土著民族的一段历史公案。

  • 表  1   《记纪》神话中“竹”的意象性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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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收稿日期:  2016-10-29
  • 发布日期:  2017-0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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